人生如戏不如听戏!!(转载)四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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忍辱的彼岸,不是怂包,是惭愧和感恩,是大无畏。


住在禅院修行,什么体验,什么感觉?

刚住进禅院的我,正关闭着朋友圈,否则,估计每天我会发无数条同样状态的更新:

生不如死啊,谁来救救我?


01.禅院的日常作息

除了禅七(这个后面单说),禅院每天的日常作息是这样的:

05:45-07:00 早课香

07:00 早斋

08:00-10:00 出坡

10:45-12:00 早板香

12:00 午斋

14:30-15:45 午板香

16:00-18:00 普茶

18:45-20:30 养息香




估计有些师兄看不懂,先简单解释下。

1.早课香、早板香、午板香、养息香。

这是禅院里不同时间段打坐的名称。如果是禅七,还会有早四支香、午四支香、末后香等。一般一支整香分为三个阶段:

a.跑香/行香 10分钟

所有师兄围着禅堂中间的佛像形成一个圈,按圈行走;

走的时候调整呼吸,念头放空;

眼神专注看着一处(一般是前方师兄的衣领),不能东张西望;

手脚撒开,且必须跟上整个圈子的节奏,不能按自己的节奏忽快忽慢,搞个性。平时还好一些,毕竟人少,如果是打七的时候,跟不上节奏,维那师兄的板子就来了。


b.小静 5分钟

上坐前的准备时间,上洗手间、晃海、盘腿、裹腿等,都在这个时间内完成。

c.坐香/止静 60/90分钟

小静结束,当值和维那师兄进堂,敲木鱼三声表示“止静”,这支香的坐香时间算正式开始;

禅堂里唯一的时钟放在维那和当值师兄对面,其他人都是看不到时间的,各自在座位上用功。


这期间不可以随意下坐出堂,不能乱动,更不能静中说话,所谓“宁搅千江水,不动道人心”。

听到当值师兄再次敲引磬或木鱼的声音时,这支香才算结束,才能下坐;


除非很特殊的情况,比如实在有三急,或是身体很不适,经过维那或当值师兄允许后,佛前磕三个头,才能轻声出堂。


2.早斋、午斋

这个简单,就是早餐和午餐。禅院素食,且过午不食,没有晚餐;


吃饭前唱供养咒,施食;


吃饭时必须端起碗,当然更不能浪费。

我只想说,什么是“行住坐卧都是禅”,就是别小看了吃饭这件事。进禅院的师兄因为吃饭都挨过训,我就更别提了,后面会说到的。


3.出坡

出坡就是劳作,出坡结束叫收坡。

佛教弟子在印度是乞食制,到了饭点,佛陀就带着僧团挨家挨户托钵乞食。那时的印度尊崇佛教,最好的吃食都会留给僧人,甚至僧人不来乞食,自家都不敢开锅先吃。

但到了中国,这个制度明显不符合国情,尤其到了立下“百丈清规”的百丈怀海禅师这一代,更是有了“一日不作,不日不食”的规矩。很多禅宗寺庙都有农田和菜地,师父们自给自足,这也是禅宗能一直传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。(题外话,有点扯远了)

在禅院里,我们每天上午都有一个固定的出坡时间,老师会定好每个人的分工。一般初进禅院的师兄都是添香油、扫厕所,其他师兄各自负责打扫大殿、茶室、五观堂(厨房和餐厅)、禅堂、寮房(住宿房间)等。

关于出坡,后面会有浓墨重彩的段落。真是两行心酸泪,吾之蜜糖,吾之砒霜。



4.普茶

就是老师和师兄们一起喝茶,聊天。这是一天里最轻松最happy的时间段,师兄们交流沟通,甚至偶尔打闲岔,有什么修行上的问题也可以问老师。

但是,一周只有一次普茶,其他每天的这个时间段,自行安排。诵经、背经、收拾自己房间、屋顶上发呆等,都可以。(没有晚餐吃,扛不住饿,偷跑到厨房吃东西,基本上也是在这个时间……)


02.活了三十年,连呼吸都是错的



所以那时,每天从早上五点半起床,到晚上十点睡下,我的一天是这样的:

四个半小时在禅堂里吡牙咧嘴地痛、熬腿子,生不如死;

一个半小时出坡,明明最简单的活,却干什么都不对,随时处于挨骂边缘,生不如死;

吃饭坐在老师正对面,别说话,别对视,别引起任何注意,吃就对了,不然……生不如死;

平时禅院里只有两个常住师兄,为了精进,我还自己关了手机,卸载一切娱乐app,话痨的我既没有人说话,也没有音乐,没有任何娱乐活动,生不如死;


成天生病,仿佛把北京没顾上生的病全补回来了,今天拉肚子,明天头疼脑热小发烧,还总犯困,生不如死……


基本上只要有点闲暇时间,除了背《金刚经》或诵《地藏经》,以及写日记之外,我要么屋顶发会儿懵呆,要么就在房间疯狂埋头补觉。

叔本华说,人生就像钟摆,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来回摆荡。我不是,我是在“挨骂”和“发懵”之间来回摆荡。


哪怕自认各项清规戒律都守得很好,每天依然各种被骂:


早上添香油,油碗边缘没有擦干净,被骂一顿“做事邋遢,不用心”;

明明每天按时出坡,按时收坡,按时打坐,大概是因为其它时间都在补觉,被老师骂“全禅院最懒的人”;


刚开始打扫寮房,老师嫌我干活粗糙,痛骂我一顿,“你收拾的房间都得再重新打扫一遍”;


第二天我学乖了,挨个角落细细擦拭,老师又嫌我慢,问我每天能打扫几个房间,我说最多两个,“人家宾馆服务员一天能收拾十几个,你天天那么牛,怎么才收拾一两个”,气得我直想顶嘴“我又不是专业干保洁的,以前我自己的房间都是家政阿姨收拾的,再说人家服务员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,我每天才一个半小时好吗?”不过这番话我是晚上睡前躺在床上,自己跟自己咬牙咕囔的;


连吃饭时,因为不爱喝红薯汤,多吃了几口喜欢的咸菜,都被骂“业力习气太重,傻不拉叽“;

最想不通的,是帮禅院写文章,给老师整理开示的文字,居然还被骂“就知道搞她那点文字,那就是她的业力习气”......

还有其它各种被骂,已经想不起来原因和时间了,反正就是,明明已经恨不得原地消失,看见老师就想绕道走,满院子忙活得脚不沾地,但等着我的总是那几句“活在自己的频道里”“没有观照心”“自以为是”“懒”“我执重”“业力习气“……


想想进禅院之前那些要“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”,要“时刻保持临在状态”,要“三个月觉醒”的心气,早就荡然无存。

已经想不起来,某天具体因为什么事,维那师兄让我自己去找老师。蛮横傲骄了小半辈子的我,当时就差对着维那师兄哭鼻子了:我不敢,别让我自己去,在老师面前,我连呼吸都是错的。又弱又怂得一塌糊涂,直接笑翻了维那师兄。


03.是不服气?还是忍辱?


为什么不直接离开?

估计有些师兄会有这个疑问。当时的我,确实每天会有一万次这样的起心动念

“就知道骂我,就知道欺负我一个人,怎么就这么看不上我?怎么我做的就都是错的?是不是故意的?容不下我?大不了我走!”

但还有一万零一次是这样的起心动念:

“不就是这点事吗?别人能行我不行?就算要走,也得搞定这个老头再走!不然我还修什么行?”

或者“六度里有一条忍辱。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。我就当修忍辱了。”


万幸啊,我的万千业力习气中,还有一条是“死好强、死倔强、死要面子、死不服输”。以及,虽然对“六度”“忍辱”一知半解,总算还有个想修忍辱的心。


总之,凭一口倔强的仙气吊着,凭一点假借修忍辱的念头撑着,我的修行没有半途而废,没有早早退场。


直到那天。


一位师兄,用砂锅炖冰糖雪梨忘了关火,导致整个锅底都粘牢着厚厚一层已经焦黑的雪梨。老师跟我说:你今天负责把这个锅洗干净。你不是总觉得自己很厉害吗?连个锅都洗不干净还厉害个屁。

其实我明知他是激将法,但是大概被骂了太久,我也涌上来一股火:行!今天我就洗给你看看!不就是个洗个锅吗?看我洗干净,叫你服气服气!


那天的普茶时间,我就一直在厨房和那个砂锅斗争。冰糖和雪梨已熬得焦黑,像胶一样牢牢地和锅底融为一体。我尝试了各种方法,用热水煮,企图融化了再洗,没用;又拿极硬的钢丝球刷,也没用……折腾了两三个小时,直到养息香快开始,也没洗干净,锅底仍有好几块非常顽固的“焦炭”。

晚上养息香结束,所有人都回了寮房休息。我又一个人冲进厨房继续战斗。

起先我憋了一股劲:今天我就不信了,一定给你搞干净。那天我真的拿出了平生力气,想尽一切能想到的方法,但那几块顽固的地方,无论用醋泡、用硬币刮,甚至用小刀刮,始终徒劳……当时整个禅院里已非常安静,只有我搞出来的刺耳刮刀声。第二天早上,另一位常住师兄还跟我说,她远在房间都听到了从厨房传过去的声音。

刮到一半时,手差点刮出血,我开始越来越生气,直至大发脾气,将小刀使劲扔到锅里:靠!又不是我搞出来的,凭什么让我刷!为什么对别人不这样?我就不刷了,能拿我怎么样?


我甚至想,直接砸了它算了,什么玩意儿,值得我这么大力气吗?但是,看着眼前怎么也刷不干净的罐子,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涌上来,又想想这么久以来的委屈,我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转。我紧咬嘴唇,跟自己说:今天一定刷完这个罐子,明天老子就走。什么修行,我不修了!什么忍辱,最后忍你一次!




于是我又憋起一股气,拿起小刀继续刮。刮着刮着,一些念头开始涌现:

是不是这个罐子就是我,这些焦黑的东西就是我的业力习气?


老师这么对我,是不是因为,我的业力习气和这些焦炭一样难调难除?


我用了多久,多少个轮回,给自己搞了这么多难搞的业力习气?


又要用多久,多少力气,才能一点点除掉?


如果这个过程就是修行,我的修行路,要和今天晚上一样难熬吗?


这个罐子能换,能直接扔掉,可是我自己呢?能直接扔掉吗?


今天我可以放弃,这辈子我就这么放弃了吗?我真的这么怂吗?

当时还不懂“无我“。后来我也打过妄想,如果真是上上根器,直接砸掉罐子,没准能和虚云老和尚一样,顿悟“虚空粉碎”,直接开悟了。

但奈何不是。处在“我执”里的自己,当时想到那些念头,眼泪直直地滚出来。莫名其妙地,还有一种忏悔心和惭愧心生出来。我甚至有些矫情地想:这生生世世的轮回里,我都欠了什么债?造了多少孽?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?我还有救吗?


后来我继续边哭边刷,搞了一个多小时,那个罐子竟真的被我刮了个干净。虽然罐底的涂层也彻底刮没了,第二天早上难逃被直接扔掉的命运,但那天之后,似乎有些地方、有些东西变了。



可能是我自己的眼神?或者心气?又或者是老师的态度?说不清楚,当时的我似乎在“挨骂”和“发懵”之间,又多了一些说不清楚的难过,反正再无余力揣摩瞎想这些了。

后来渐渐地,随着修行功夫和见地精进,我才开始看清当时的那个改变:从那天开始,我再没有因为挨骂,因为种种“委屈”或“辛苦”,而生起“大不了老子不修了”的念头了。


大概是曾经吃过人生的苦,想一想,还是吃修行的苦吧。毕竟,一个苦的尽头是永世无明的轮回,另一个苦的尽头,或许,努努力,有超越解脱的可能呢?


现在想想,这些话,当时的我虽无力想清楚或说出口,却在潜意识里,在重要关口,默然帮我做出了选择。曾经吃过的苦,走过的路,竟然成为我道心坚定的奠基石。


后面的修行路,我也多次犯业力习气。尤其“做事炼心”的时候,打坐功夫退转,动中功夫用不起来,甚至一度要崩溃,但我从未放弃过“要继续修行”的道心。


想想那个锅,想想那些焦黑难除的“业力习气”,想想曾经因此吃过的苦,想想或许再坚持一下就能解脱的希望,继续,继续。


04.刷完拖鞋,治好拖延症



刷锅事件后,虽然我自认有改变,但老师依然态度严苛。

当时出坡,我需要将所有房间里冬天的棉拖鞋替换成夏天的凉拖鞋。因为即将打禅七,还需要尽快打扫完所有房间,所以我的打扫计划是:反正冬天的棉拖鞋一时用不上,先堆在那里,等所有房间收拾完,再去洗那些棉拖鞋也不迟。

果然,我又因此挨骂了。老师十分嫌弃的口气说:那么点拖鞋,堆这么久都不洗,又懒又拖沓。

禅院共有17个房间,之前由一位师兄负责。当时那位师兄家里有事刚离开不久,由我接替她负责打扫房间。洗换床品、刷马桶、擦灰拖地等,听上去都是没有技术含量很简单的清扫工作,但是不熟练的我,做起来并不轻松。

所以,当时刚刚出坡完,累得话都不想说的我,还被骂懒和拖沓,我的暴脾气又控制不住了。我冲上阳台洗衣房,又开始憋着劲刷拖鞋,边刷边骂“这个糟老头子,懂个屁,做事要有节奏章法不知道吗,那么多房间不收拾,先刷拖鞋,回头房间收拾不完,又来骂人。”

尴尬的是,我一直认为非常难刷,要花很久才能完成的“刷拖鞋”任务,其实一个来小时就干完了。

基本上,刷最后几双拖鞋的时候,我的心情已经变得复杂。

其实离开北京前的大半年时间里,我的工作状态变得很不好,跟我开始犯“拖延症”有很大关系。做项目执行出身的我,明明曾经总被夸“雷厉风行、执行力强”,但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,我就开始被拖延症困扰。

那天我的脑子里闪现曾经拖延的时刻,发现整个起心动念,基本都和这次刷拖鞋的状态很像:自我设定任务很难,于是找各种借口,比如计划、章法、今天身体太累、今天状态不合适之类,一拖再拖。

以前工作,还会以项目难度、团队配合度等借口,减弱自己拖延的负罪感。这次,一个简单的刷拖鞋,再没有别人可推诿,逼着我去面对:就一个小时能干完的事情,只是因为我把它预设得很强大,便不愿动手。

刷完拖鞋后,我回到厨房,老师正在厨房做饭。当时是上午的早板香时间,老师回头看见我,惊奇地问:你怎么没去打坐?我还带着点傲娇回答他:跟你赌气呢,刷拖鞋去了。

老师一边继续云淡风轻地掂着他的炒勺,一边悠哉游哉、不屑一顾地回我:赌气?还不都是你自己跟自己赌气,跟我有什么关系?

当时看着老师那副样子和语气,我又好气又好笑,但是眼泪又开始打转,心里再一次生出深深的惭愧。

我从未介绍过禅院老师。他已年过五十岁,曾经是个土豪,名下有服装公司、海鲜酒楼、广告公司等各种生意,也爱穿名牌、信佛做功德主。十多年前换了一次肝,生死线上走了一遭,加之一些特殊因缘,除了海鲜酒楼改成素食餐厅,服装公司改成禅服品牌,他关掉了其它所有生意,精进学佛,并且悟后弘法。云南和南昌禅院都是他一手建成。

在云南禅院,常住师兄们每天坐四支香,老师只坐三支,因为他要为所有人做饭。每天的早斋,更是提前四五点便起床,先进厨房备好菜后再进禅堂打坐。每天如是。打禅七时,哪怕二三十个人的饭菜,也是如此。倒不是学生们懒,老师说他愿意为大家做饭。

当时看着开开心心做饭的老师,厨房里井然有序的一切,永远清净整洁的禅院,想想他天天挂在嘴边“修行重在行持,得会做事,天天口头上那套都是狗屁”,想想他才是全禅院最需要调养休息的人,我默默地,帮着他端菜、摆碗筷,一言不发。

(那些年我打扫过的房间)




05.忍辱的彼岸 ,是惭愧与感恩


这件事之后不久,天天被骂的我,竟然做了禅院的当值和僧值。尤其僧值,又名“纠察”,主要就是管各种日常纪律和规矩。老师也不再骂我了。真的是无常啊。

做了僧值的我,刚开始放不开,怕会引起师兄们的反感和讨厌,后来渐渐发现,能做到“无我无私”地责骂、呵斥,哪怕在对方不明白的情况下,可能会被对方误会,还得照做,这本身也是考验“责骂者”的功夫和心量。


回过头再看自己曾被骂的那些时刻,桩桩件件正是都骂在了我的业力习气上。

越是我觉得不舒服、难过、委屈、想抵抗,越是贪嗔痴“我执”的直接呈现,越是“业力习气重”的地方,越是修行的下手处。


芥川龙之介有句话:哪里有软弱,哪里就有谎言。“我执”便是那个软弱和谎言,是“我的”一切烦恼之源。


看清了这些之后,也就明白,所谓忍辱,若还真觉得有“辱”需忍,都不是真的忍辱。

觉得烦恼、被辱时,别总是找外界的理由,不如先看一看自己的起心动念和业力习气,或许,会像当时的我一样,由衷地生出惭愧和感恩之心。


曾经生活的苦,成为我修行的缘起,成为坚定修行道心的奠基石;老师的种种责骂,则是对治我修行问题的手眼,推着我一路向前,其实是用心良苦、大慈悲。


所以,所谓“感恩生活的苦”“一切过往,皆为序章”,不是空套话,不是麻痹剂,不是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,不是缩在壳子里不敢出头的怂包,是真实走过这些路后的心生惭愧和幡然醒悟,是明白一切紧张、对抗皆来源于“我执”之后的释怀和感恩。




《金刚经》云:须菩提,又念过去于五百世,作忍辱仙人,于尔所世,无我相,无人相,无众生相,无寿者相。


无我相、无人相、无众生相、无寿者相,不是什么都不做的消极断灭,是敢彻底放下“我执”的大无畏境界。

所以,对来咨询修行的师兄们,我想给的第二个提醒是:

行住坐卧都是禅,并不是空话。都说“平常心办道”,在日常生活中,觉得有烦恼和不顺时,想想是不是都有“我”“我想”“我认为”在先,若能以反省和感恩的心态去面对,其实就是“忍辱”,就是在修行。